1958年8月的一天。
阳光暖融融的,树木绿茵茵的,果子金灿灿的,这是个溢香流彩的日子。
这天,邓稼先同往常一样,轻快地跨上自行车,飞快拐进胡同奔出巷口,抄近道去中国现代物理所上班。当他走进研究所大门时,一个同志悄声地告诉他:等会儿钱所长要和你聊一聊。
这时,钱三强走出楼门,满脸微笑地迎了上来。
钱三强早年曾从学于法国大科学家约里奥——居里夫妇门下,并与他的夫人何泽慧教授相继在实验中发现“三分裂”“四分裂”现象,获得举世闻名的科研成果。
之后,他们抛弃国外的优厚待遇毅然回国,为新中国筹建现代物理研究所。他非常赞赏邓稼先的人品与学识。
“走,小邓,咱俩聊一聊。”
钱三强说着和邓稼先并肩走着。那年邓稼先刚好26岁,是获得博士学位的最年轻的学者。
邓稼先想不到这一聊,会决定他三分之二的生命历程。
他不知道,在美国,由于康普顿的举荐。使罗伯特·奥本海默成为世界上研制第一颗原子弹的领导者。在前苏联,库尔恰托夫因为有约飞鼎荐,而成为苏联的原子弹之父。
而钱三强正像著名物理学家杨振宁教授后来所评说的,由于了解邓稼先优秀的人品和蕴蓄的科学素质,把他推向对于中华民族具有深远影响的科学领导岗位。
到了僻静之处,钱三强停住脚步微笑着问邓稼先;“小邓,上级想给你调动一下工作,要我与你商量商量,看你同意不同意?”
“同意,领导想调动就调动呗。”邓稼先笑笑说,“反正不会把我调离地球。”
“当然不会,而且会使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更能发挥物理专业的作用呢!”
“那太好了!”
钱三强随后压低声音说:“国家要放一个大炮仗,让你去做这项工作,怎么样?”
“大炮仗!”
邓稼先心中一惊,他当然知道这不会是街头巷尾孩子们燃放的“二踢脚”,聪颖过人的他马上明白了钱三强指的是原子弹。
突然之间就面临着这样重大的人事任命,邓稼先来不及思考其它,他只是喃喃自语说道:“我能行吗?”
钱三强慢慢地把工作的意义和工作任务告诉他,一向机灵的邓稼先很快就懂了。他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答应了下来。
这天,邓稼先回家比平时晚一些,因为夏日的白天很长,回家时大还很亮。邓稼先骑着自行车,一路上脑子里乱纷纷的。
朦胧之中,好像还有另一双眼睛和另一个脑子支配着邓稼先,使他骑车顺利穿行于熙来攘往的人群之间,居然也就安全到家了。
邓稼先轻轻地推开房门,女儿正哄逗着弟弟在玩耍。孩子们欢笑着向他扑来,他亲了亲孩子们的小胖脸蛋儿,一切情景和平日一样。
妻子许鹿希见他回来,随口说了一句:“今天怎么晚了?”
邓稼先只是点点头,没有回答。他很想休息一下,便独自靠坐在椅子上。
看着孩子们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开始,邓稼先尚能掩饰内心的激动,可越夜深人静,他越思绪如潮,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邓稼先异样的举动引起了妻子的注意,妻子从他下班回来就察觉到他与往日有点不同,以为他心里有点什么不大高兴的事情,她想大概一会儿就过去了。
但到这个时候,许鹿希终于憋不住了,便尽量显得不甚在意地问他:“稼先,你是不是有些什么心事,方便和我说吗?”
邓稼先心潮涌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他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用平静地语气说道:“没什么,我要调动工作了。”
那时人们对调动工作看得很平常,党叫干啥就干啥呗。邓稼先这么一说,许鹿希心中也就坦然了。
邓稼先却严肃地开了口:“希希,以后家里的事我就不能管了,我的生命就献给未来的工作了,做好了这件事,我这一生就过得很有意义,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邓稼先工作之初就立下了为事业献身的准备。在攻克科研难关上,在接受新任务上,我们也要排除个人私念,勇担向前,勇挑重担。
邓稼先说得是那么平静,可是许鹿希却感到有些诧异和沉重:为什么提到死呢?他才34岁呀!这几句好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她问道:“在家住吗?”邓稼先摇摇头。
“那我们常通信,通电话!”邓稼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不知道,还是真的就从此音讯难通?
许鹿希意识到,从此,邓稼先何时走,何时回,甚至何时生了病,何时出了事故,她都无从知道。多病的公婆,年幼的儿女,自己的事业,这些重担将来都只有自己支撑了。
她流泪了,然而却深情地说道:“我支持你!”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睡意,谈了许多,回忆起在北京大学相识时的情形,回忆起北大火热的生活,他们憧憬着未来,怀着对神圣事业的希望,对祖国前程的祝福,相互勉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