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的圣诞节凌晨,46岁的戴维·金被噩梦惊醒,他站在卧室的窗前,眼盯着窗外被雪覆盖的马路,回忆着噩梦里的情节:他乘坐在一架正待起飞的飞机里,飞机发动了一次又一次,但就是升不了空。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突然,万籁俱寂。不知过了多久,他站在雪地里数尸体,一具、两具、三具……数到第23时,他又从头数起。在以后的6周里,金不断地做着这种使自己战栗而又迷惑不解的噩梦。也许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这个噩梦是不是空难的预兆?他开始记录自己所做的梦,将自己所能回忆起的情节写在一个本子里。作为私人秘密,他甚至没有把这一切告诉自己的妻子。但是,在1958年2月6日的晚上,他公开了自己的日记。这天,从德国传来的消息充斥了报纸的版面,广播和电视也播个不停。令人震惊的事实是,43天后,金竟然成了曼联队慕尼黑空难的“目击者”。
戴维·金是一个退伍军人,他与妻子及女儿住在伦敦和雷丁之间的一个小镇上。他当时是一个制造消防用品的工人,既不是球迷,对飞机也知之甚少。但在圣诞节和新年期间,他多次做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噩梦:自己坐在飞机上,然后是数尸体。更令人称奇的是,元月初的一天,他醒来后脑子里充满了一连串奇怪的字母。他在日记里写道:“‘……勋爵B……’我不懂这是什么,也记不起梦里是否梦到过,但脑子里一直存在这样的字母……还有‘ALEU’几个字母也一遍又一遍地出现。”
1958年1月14日,6万多名曼联球迷目睹了主队在老特拉福德球场以2比1击败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红星队,这是欧洲冠军杯1/4决赛的第一回合。第二回合将于2月5日在贝尔格莱德举行。按原定赛程,曼联队将于2月8日和狼队交锋,这场比赛将决定哪支球队成为本赛季的英格兰甲级联赛冠军。因为时间紧张,曼联队租赁了英国欧航公司的一架47座双引擎飞机,这架飞机被称为伯利勋爵(对应于上述噩梦中的“勋爵B”)号,机号为G-ALZU,曼联全队以及11名记者将乘坐这架飞机去贝尔格莱德。
当时,在死亡人员名单公布以后,金的梦也成为新闻,但他的数字与官方公布的数字不符,他对此感到庆幸。但到了2月21日,英国当时最有前途的球员爱德华兹因伤重而死于医院,22天后,机长雷蒙特也未能幸免。死亡数字和金预言的一模一样,至此,金的日记也就成了此次慕尼黑空难悲剧的脚本话题。
当天下午4点12分,也就是事故后的第8分钟,慕尼黑罗切德萨医院穆瑞教授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在听到电话后,竟然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在他赶到一楼的急救中心时,第一批伤员也到了。大部分伤员都昏迷不醒,走不动的全都用毛毯裹着。即使未昏迷的伤员也有些人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医院不得不给他们临时起个德国名字,巴斯比被登记为“阿道夫”,受伤很重的爱德华兹被称为“彼特”。
穆瑞是一个出色的外科大夫,也是一个优秀的组织者,他精湛的医疗技术和对急救的处理能力,救活了许多重伤者,其中包括巴斯比。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位教授在敦科尔克的海滩上就救活了许多英国士兵的命,而且因为他坚持将英法伤兵和德国伤兵同等对待而受到党卫队的威胁。当时,党卫队警告说他再这样做就毙了他。在伦敦,BBC电台新闻厅的电传机嗒嗒地响个不停:“紧急,紧急,慕尼黑:曼联队死于空难。”
让我们将历史的镜头锁定在空难发生的前一周:空难前一周,对曼联队来说可谓多灾多难。空难前的星期六,俱乐部主席乔治·惠特克在观看阿森纳队对曼联队的比赛中因心脏病突发而死亡,因为他的心脏承受不了5比4战胜对手而带来的激动。同时,曼联队队长罗杰·伯恩受了伤,主教练马特·巴斯比只好通知左后卫本特替补参赛。记者中有一位是原曼城队和英格兰队的守门员斯威夫特。他和巴斯比一起在曼城队踢过球,而且是本世纪第一位以守门员身份担任英格兰队队长的球员,这时他已是《世界消息报》的体育记者。空难发生前的星期一早晨,飞往贝尔格莱德的这架飞机就因薄雾和霜冻延期起飞,也许这对巴斯比和他的队员来说就是一个凶兆。因为正好在一年前,曼联队作为参加欧洲冠军杯的第一支英格兰球队在半决赛中被皇家马德里队击败后从西班牙返回时,机场里的跑道也被雪覆盖,经过机场人员和全体队员的清扫后,飞机才得以安全起飞。
这次,巴斯比率领了17名年轻队员去比赛。星期二下午,他宣布了参赛队员名单,其中生于曼彻斯特的罗杰·伯恩已从伤病中恢复过来,仍以队长身份去参战。其他知名队员有:21岁的埃迪·科尔曼和马克·琼斯,18岁的最年轻的队员摩根斯、博比·查尔顿、维奥勒,当年身价最高的球员、身价为29999英镑的托米·泰勒、福克斯、斯卡姆隆和邓肯·爱德华兹。
这时的曼联队正处于全盛时期,而球迷们最为崇拜的是爱德华兹。21岁的爱德华兹身高体壮,号称“美洲豹”,17岁时就被选入英格兰队,到目前为止仍然保持着本世纪入选英格兰队年龄最小的纪录。当时他已代表英格兰队参赛15场,有望和其他数名曼联队队友一起参加1958年瑞典世界杯。
星期二晚上,曼联队客场以3比3战平贝尔格莱德红星队,以5比4的总比分打入半决赛。
星期三早晨,全队赶到贝尔格莱德机场。飞机预定在慕尼黑加一次油后,在当天下午返回曼彻斯特。飞机机长是雷蒙特,他曾是皇家空军战斗机飞行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一次连续击落两架德国战机。 飞机接近德国领空时,天气越来越糟,机翼上甚至结了冰,但在机舱内,谁也没有注意到天气的变化,队员们兴高采烈地玩着扑克。
下午2时17分,飞机降落在慕尼黑机场,乘客们出来作短暂休息,机场人员给飞机加了3300升燃油。这时雪下得越来越大,温度接近摄氏零度。3时19分,雷蒙特通知控制塔:“609 Zulu,Uniform(该机的呼叫号),准备起飞。”
另一名驾驶员泰因回忆说:“在飞机加速中,引擎声音不平稳,压力计的指针摇摆不定。”在节速只达到105节,即低于起飞速度120节时,雷蒙特大声喊道:“取消升空!”
曼联的守门员格雷格与罗杰·伯恩同座。“看到他脸上的恐惧时,我也怕得不得了。”格雷格后来承认,“罗杰胆量很大,不是那种会因害怕而祈祷的人。”两位驾驶员同时认为,故障是因为燃油和空气混合不足引起的,它造成引擎转速不匀。飞机又重新回到跑道上,准备第二次起飞,这一次雷蒙特决定慢慢地打开风门。当起飞速度达到85节时,左舷压力指示计又摇摆不定起来,机长不得不又一次取消升空,飞机重新回到机场,全体乘客下机等候。
当队员们走出飞机时,大雪弥漫,雪水已冻成冰碴儿。后卫比尔·福克斯后来回忆说:“当我下了飞机后,我一直在想天气为什么这么冷。第二次起飞失败后,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不对头,但还都保持着冷静。”大多数人认为,这趟飞行可能要取消了。爱德华兹找到英国欧航公司服务台,准备给自己的房东发一份电报:“航班取消,明日返回。”
但是,两位飞行员和慕尼黑机场的一位工程师就故障问题讨论了20分钟,然后决定再次飞行。38位乘客惴惴不安地又登了机。格雷格很不情愿地看着服务员给他拴上安全带。“这一次我实在感到不安,我想开上几句玩笑,但看到坐在我身旁的约翰尼·贝里的脸色,到嘴边的玩笑话又咽了下去。”贝里旁边坐的是左后卫威兰和格雷格,贝里对着威兰嘟囔着说:“我们大家都活不了了。”
飞机又重新到了跑道尽头,这时是下午4时03分。雷蒙特慢慢地打开风门,准备让飞机全速前进。机速很快达到105节,当机速达到117节时,泰因报告的代号是“V1”,也就是说,在此速度下,取消升空已不可能。就在飞机头部抬起的时刻,机速指针又掉回到112,然后又掉到105。雷蒙特喊道:“老天啊,我们完蛋了!”在一旁一直观察仪表盘的泰因通过雪花飞溅的机舱玻璃朝前看去,只见飞机冲向一座房子和一棵大树。飞机在54秒钟内,跑完了1900米长的跑道,撞开了机场的防护栏网,穿过一条田间小路,冲进了一座房屋。这时机舱后翼分裂开来,前舱还向前冲出数十米,掀开了一座幼儿园的屋顶,将旁边的许多树木连根拔起。这时,机场控制塔已向消防救生队报了警。就在第一辆救援车到达时,漏出来的燃油着了火,将幼儿园看门人一家困在被飞机撞毁的房屋里。从机舱后翼里抛出了许多残缺不全的人体,而有些人竟奇迹般地被救活了。
巴斯比这时还很清醒,支起身子用手捂着疼痛的前胸,布兰奇弗勒躺在一摊水洼中,身上压着伯恩的尸体。飞机碰撞的冲击力将他的衣服撕成碎片。“我的头被重重地击了一下,好像是后脑勺裂开了一样。”格雷格回忆说,“突然间一片沉寂和黑暗,再过了一秒钟我看到了光线,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没有系安全带,从断裂的前舱中爬了出来。格雷格发现斯卡姆隆伤得很重,连忙替他解开了安全带。在另一处,他发现博比·查尔顿和维奥勒躺在一个水坑里,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以为他们都死了,但仍然将他们从水坑中拖了出来。
在机组人员中,靠后门坐的一个机组人员当场死亡。机长雷蒙特被困在驾驶舱中,双腿不能移动,救护人员花了5个小时才把他救了出来。而泰因和其余的机组人员却奇迹般地只受了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