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9日,俄罗斯西部城市斯摩棱斯克,多云、有雾。 这一天,连同这座城市一起,将异常沉重地载入波兰史册。 当天,波兰总统卡钦斯基夫妇,以及和卡钦斯基一同访问俄罗斯的波兰政界、军界、国会及宗教界多位领导人物共95人乘坐的一架老旧专机在斯摩棱斯克机场降落时坠毁,无人生还。
心碎的波兰人民
2010年4月9日上午,一架早已落后于时代的专机从波兰首都华沙起飞了,目的地是俄罗斯西部城市斯摩棱斯克,这里距离莫斯科约400公里。 按照计划,卡钦斯基和他的波兰政府高级代表团抵达斯摩棱斯克后,将参加在当地举行的“卡廷惨案”纪念日活动。为了这一刻,波兰人已经等待了70多年,这是一个民族的悲痛。
“卡廷惨案”是波兰人永远的心痛,这是一段历史公案。 “二战”初期,波兰被德国闪电战击败后,波兰的许多官兵和一些政府要员在苏联被俘,但是这些人不久就失去了踪迹。 直到德国占领苏联部分地区后,才在卡廷附近的森林里,发现了被深埋的已经死去多年的数千名波兰战俘。 从此,德国人指责是苏联人干的,苏联人指责是德国人干的。 在全世界联合起来反抗纳粹的斗争中,这件事被暂时搁置了,成为一桩悬案。
关于卡廷惨案的真相,一直是波兰人民、议会和舆论界最为敏感、 激动和关心的问题。 在苏联时期,波兰一直没有得到卡廷惨案的真相,尽管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和苏联政府有关,但是苏联一直没有承认。直到1990年,波兰总统雅鲁泽尔斯基访苏时,苏方才正式承认对卡廷事件负全部责任。而在苏联解体之后取而代之的俄罗斯政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却没有类似的表态。
在波兰历届政府和国内民众、舆论锲而不舍追讨下,更源于北约东扩对俄罗斯构成潜在威胁,俄罗斯需要改善与波兰关系的国际形势大背景下,俄波两国关于这段尘封历史的和解进程才慢慢出现转机。 也就是2010年4月,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下令公开俄方掌握的部分卡廷事件历史文件,这是首次向公众公开卡廷事件的相关材料。 这才有了波兰总统在4月9日率众亲赴俄罗斯的吊唁之行。 却不料,这一去再没有归路。总统专机坠毁在俄罗斯大地,熊熊燃烧的集体残骸再一次让波兰人民心碎。
但是,波兰总统的坠机事件也让“卡廷惨案”得到了彻底公开。5月8日,梅德韦杰夫向波兰代总统科莫罗夫斯基移交了与卡廷事件有关的67份案卷,并表示俄今后将继续公开卡廷事件的相关资料。 相信在空难中逝去的波兰总统卡钦斯基及其他官员听到这个消息,也能安息了,毕竟这段历史悬案画上了句号。
人们不禁要问,波兰总统的座机坠毁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在那个敏感的吊唁事件中,出现这种空难,怎么也得有个公正的交代,才能令波兰人接受吧!坠机事件发生以后,波兰互联网上立即出现了这是俄罗斯阴谋的说法。但是,波兰国家安全局副局长维托尔德·瓦什钦科夫斯基则表示,波兰官方并不认为这一事件是俄方蓄意所为。 他暗示,空难的原因可能出自波兰一方。此外,也有国际问题分析人士指出,如果俄波两国在调查事故原因和对遇难者的善后处理方面合作顺利的话,这一悲剧性事件或许有利于修复两国的关系。
如果不降落,他会杀了我
我们可以简短地梳理一下整个空难的调查过程,逐步理清这个谜题。
空难发生时,当时是莫斯科时间10时50分,专机是在距斯摩棱斯克北方机场约300~400米的地方坠毁的。
机身在树木和山体上剧烈地滑过,断裂并起火燃烧。 当时的初步判断,大雾天气可能是专机坠毁的原因之一。 因为事发时,斯摩棱斯克机场附近大雾弥漫,能见度较低,专机才在降落时撞上了机场附近的树丛。
按理说,即使有雾,一个有经验的机长还是可以避免这种失误的,否则就太说不过去了。 因此,很快又流传出坠机的另一个理由:俄罗斯空中交通管制人员和波兰飞行员之间的语言不通,以及专机上的高级官员的施压可能是导致波兰总统专机坠毁事故的重要原因。
俄罗斯副总理伊万诺夫表示,飞行数据证实,波兰总统专机到达俄罗斯摩棱斯克机场时,机组人员确实收到了有关天气状况恶劣的警告。 伊万诺夫说:
“已经可以确认,机场方面不仅发出了有关天气状况恶劣的警告以及建议转飞备用机场降落的建议;而且机组人员当时确实收到了这项信息。”
专机失事前,俄罗斯空中交管员曾向飞行员建议掉头飞往明斯克,因为飞机试图着陆的斯摩棱斯克州军用机场缺少必要的导航设备,无法在大雾天气指挥飞机降落,但飞行员并没有听从空中交管员建议。
俄罗斯空中交通管制人员帕维尔·普拉斯宁是最后与波兰总统卡钦斯基乘坐专机机组人员进行对话的人,他表示机组人员所说的蹩脚俄语让他很难理解。 他告诉俄罗斯一家门户网站说,“报数字对他们来说很困难,所以我无法确定飞机的飞行高度”。
波兰首席检察官安德烈 ·舍雷梅特表示,根据对空中交通管制人员的首次询问,调查人员得出结论,“当时不具备降落条件”,而飞机试图降落,尽管空中管制人员曾不断告诫机组人员不要这样做。 但是飞行员还是强行降落,他是否受到来自总统随行人员关于继续着陆的压力,似乎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卡钦斯基总统乘坐的是一辆俄罗斯产的图-154客机,这是波兰政府拥有的两架图-154之一。 这两架飞机服役均超过20年,而此前波兰政府官员也多次指出过这两架飞机服役年限过长的问题。 但是,事故调查人员很快就排除了飞机坠毁事故源于技术问题的可能,同时将责任明确地归咎于人为失误。波兰调查员联同40多名俄罗斯专家研究飞机残骸、航空控制塔与专机机师的对话录音和两个“黑匣子”等,逐步确定坠机原因,并渐渐把焦点放在驾驶专机的飞行员身上。
从黑匣子和俄斯摩棱斯克北方军用机场地面控制中心记录的飞行员与机场指挥人员的对话录音进行分析,飞机在坠毁前并未发生任何机械故障,但飞行员在多次接到机场气候条件不利于降落的指令时仍坚持降落,结果酿成了悲剧。
不久,波兰政府公布了长达40页的失事总统专机飞行记录仪(黑匣子)的录音内容。 这份文件显示,4月10日上午,在专机失事前15分钟,机组得到机场指挥系统传来的指令:因雾气太重,能见度极低,当地不具备降落条件。 在这种情况下,机组马上向总统助手报告了有关情况。
飞机黑匣子录音显示,在造成包括波兰总统莱赫·卡钦斯基在内96人丧生的斯摩棱斯克空难中,当时飞机上的飞行员可能受到威胁而选择迫降。 “如果我不降落,他会杀了我。 “在空难发生前几分钟,机长阿尔卡迪乌什·普罗塔休克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4分钟后,机长”尝试降落” 但未能取得成功。 根据黑匣子提供的录音显示,在飞机失事前,机组曾收到机载设备发出的12次警告,要求机组立刻停止降落复飞,但机组人员置之不理,坚持冒险降落,并表示“可能不会有危险”。在其他的数段录音中也能很清楚地表明,在飞机坠毁前20秒,机上仪器曾多次发出飞行高度过低的警报,但飞行员对这些警报均置之不理。 最终,整个录音在机上人员的一片尖叫声中戛然而止。
来自最高层的命令
空难发生后不久,在波兰国内就有民众怀疑是总统卡钦斯基强令飞行员在斯摩棱斯克降落。 因为这样的事情在该国并不是没有先例,两年前,卡钦斯基在飞行途中就曾不顾天气恶劣,命令飞行员降落在格鲁吉亚的第比利斯,但与此次情形不同的是,当时的飞行员违抗了总统的命令,降落在了阿塞拜疆。
波兰方面提供的资料显示,失事图-154总统专机上的8名机组人员均来自波兰空军,其中机长是36岁的阿尔卡迪乌什·普罗塔修克,副机长名叫罗伯特·格日乌纳,这两位机长均拥有5000多小时的飞行经验。
波兰前总统列赫·瓦文萨表示:
飞机上一定有人做出了坚持降落的决定,但我认为这个决定不是飞行员擅自做出的,这绝不可能。 我也曾多次乘坐总统专机出行,一旦遇到异常情况,机组人员一定会首先去请求领导人的指示,然后再根据领导人的指示做出最终的决定。 当然,有些时候,机组人员的最后决定与领导人的意愿并不一致。”
波兰前总理莱舍克·米莱尔在空难后说,他认为一心要参加卡廷事件70周年纪念活动的波兰总统卡钦斯基可能对事件的发生负有责任,因为他要求飞行员在浓雾中降落。 这位前社会民主党总理表示,“总统很想前往目的地,飞行员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冒险操作,结果在这一过程中失去了一切。”
作为军人出身的飞行员,选择了服从命令,他们在一次次降落过程中,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好运气。
波兰党政军的空前灾难
空难发生,波兰外交部称,失事专机上除波兰总统夫妇外,还有波兰总统办公厅主任、武装部队高级领导人、央行行长、一名副外长、议会一名副议长、3名议员和至少两名总统高级顾问。 波军总参谋部则证实,波兰陆军司令、空军司令、特种部队司令和海军副司令也遇难。 波兰总统卡钦斯基一行96人同机遇难后,波兰全国陷于震惊和悲痛之中。
波兰舆论认为,这场“波兰社会的一场空前灾难”,对国家造成的伤害至少有三点:
首先,这些在波兰社会有极大影响力的波兰精英同场遇难,将在一段时期内造成整个社会、政治的空虚。 卡钦斯基是波兰历史上第一位在位殉职的总统,而一次空难中有如此多人尤其是政府要员同时遇难,在波兰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是波兰非战争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 这场悲剧可能成为国家不稳定的因素。
其次,这些遇难人员均是各党派的精英。 他们的遇难对政党的损失是巨大的。 波兰最具影响力的两个党是卡钦斯基创建的法律与公正党,和现任总理领导的公民纲领党。 现在,法律与公正党的影响力和长期发展无疑将损失巨大。虽然空难带来的民众同情心在短期内会对该党产生一定的帮助作用,但鉴于该党在民意测验中一直落后于议会第一大党公民纲领党,从长远看空难对该党的影响将是消极的。
再次,当年是波兰总统选举年,按照计划,总统换届选举将在10月举行。此前各党派已纷纷推出自己的总统候选人角逐总统位置。 在这次空难中至少有两位总统候选人遇难。 一位是谋求连任的卡钦斯基。 有媒体报道说,他将在5月份正式宣布参选。 另一位是已宣布要参选的民主左派联盟候选人、副议长耶日 ·什马伊津斯基。 这两人的突然离世,必然会打乱其所属政党的党内选举布局的进程。
随着事故调查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波兰人提出质疑,为什么包括该国军队参谋长、国家安全机构首脑、国家银行行长、多名政府高级顾问和18名议员在内的众多高官同乘一架飞机出行。军事专家沃伊切赫-武恰克表示,“怎么能让所有这些高层人士同坐一架飞机呢?”难道一个国家就没有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的安全措施吗?
空难的结果会为活着的人提供最好的弥补措施,许多国家都据此制定或者重申了特殊规定:不允许国家的重要领导人集体乘坐同一架飞机出行,更不允许以行政命令干涉机组人员的正确决定。 真的希望那些高高在上的外行不要参与航空内行的业务处理,杜绝类似的隐患。